▲
点击关注 | 文学依然神圣
文苑天栏地
母亲的一碗面
作者:杨斌
我是吃面长大的。
吃面的记忆自记事以来贯穿整个身体需要养分的时光。夸张的时月,一天三碗面,吃得人对面既爱又恨。专吃面的后果当然很严重,面部就像发酵蒸出来的馒头般肿大,若无其事地慢慢积蓄着,失去了清秀发展的可能,个头也因为营养的不均衡矮矬了。仔细查看小时候的零散照片,一个重大的发现毫无疑问,吃面让我的身体在青少年时期就埋下了极度不匀称的祸根。
我对自己的相貌和身材有些不满意,这当然得归咎于母亲的一碗面。孩子身体长得不能令人称心如意,只能是操持饭食的母亲的责任了,天经地义。可我不能X母亲,毕竟我的身体健健康康,从不轻易生病。说来也怪,单吃面,竟然也没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并影响到青春期的发育,为此我暗自庆幸。
西安话说“咥面”,其实就是吃面条,面条当然有多种做法,不拘一格,最经典的还是手工扯面,做成油泼的、臊子拌的,再加上少不了的红艳艳的油泼辣子,这是地道的西安吃法。我坚持认定,“咥面”是西安的特有词汇,不像其他地区的诸如热干面、担担面、炸酱面、烩面、拉面,总有修饰的成分,要么借助工具,要么工序太繁琐。西安人吃面,完全的手工,加水和面、揉圆上油、醒面、搓条、手扯,一切都在小小的案板上就完工了。
大约秦人吃面的做法太过于专注面条本身便显得粗略,据说由X部举办的全国面条文化节,中国十大面条里陕西面条竟然没有排上座次,连赫赫有名的西府岐山哨子面也排除在外。但这丝毫不影响秦人吃面的热情,每逢饭点,穿街过巷,不绝于耳的即是一句:“老板,来碗面”。在地道的西安人眼里,一切舶来的面条品类都是浮云,不值得去尝试。即使尝试了,回过头来最想念的还是吃了千百回的“那一口”。
吃面要用大铁锅、硬木薪火,且汤要宽裕才能恰到好处,最关键的是要现磨的自家的面粉,自制的辣椒面,这是吃过无数次身经百战的行家的深刻经验。单从这几样要求来看,吃上一手地道的好面,已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,仅就找寻没有添加剂的面粉就难住了人。当然在乡下,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。
家里盖房子的时候,母亲执意要造一个大灶台放铁锅,于是爷爷辈儿就沿用至今的那口耐用的大铁锅又被架上了新的灶台,用了几辈人了,铁锅底已被烧的越来越薄。家里就父母两个人,一个大铁锅做两个人的饭,着实有点小题大做,摊子铺的够大。参加工作后很长时间我都劝父母用煤气灶,或者电磁炉做饭,干净省事,母亲总是说,有那么多柴火呢。柴火从不同的渠道收集,竟越用越多,长长短短,堆满了屋前后院甚至二楼的大储藏室,有了安全隐患,直到有一天,我意识到必须与父母谈谈柴火的问题。
因为柴火的关系,大锅下面条成了必然,母亲在厨房理面,父亲则打火烧水,同时完工,面条就扔到了锅里,水开了,只需一把硬柴,面食就出锅了,宽阔的锅面,沸水滚烫,面条被挥洒着捞在了大瓷碗里,那个豪气的场面让人记忆犹新。大锅吃面带着陕西人的粗粝和豪爽,源自千百年的秉性传统,与陕西人的生、冷、蹭、犟不谋而合,具有了耐人咀嚼的味道,不这么吃还能怎么吃呢?
母亲当然不能够理解我对吃面的追悔莫及。直到现在,母亲还总是那就话,你就爱吃一碗面。其实是那个年代没条件大鱼X有营养的吃,面条是现成的饭食、又特别好做。西安人不爱吃面,说自己是“土著”,怕是会有人侧目。
母亲出车祸了,被急救车X的拉进医院,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痛苦的X,我驱车连夜赶回,守在床榻,看着母亲因疼痛难忍又不能动所遭的罪,心里难过得号啕大哭。不知道母亲哪里来的平静,摸着我的手无力地问,吃饭了没?
大概天底下的父母都是如此。不管儿女身处何时何地,也不管自己身陷何境,做父母的最为上心的还是孩子的饥寒饱暖。不冷着、不饿着,就让他们放心。我的母亲,这个北方农村最为普通的家庭妇女,在她只有5岁刚能模糊记事的年龄,他的父亲就撒手人寰。这个凋敝残破的家,仅靠着外婆一个人和乡民的接济苦苦的支撑,艰难地抚养着6个孩子。我的母亲是吃百家饭长大的,小时候她是流浪的,她有好几个娘舅。母亲的坚忍大约在她辗转流徙的幼小日子里,已坚不可摧。每当我想起这些,生活里发生的磕磕绊绊和不遂人意,都失去了诉说的价值。
X的是,母亲重度骨折,并不伤及内脏,命保住了。遭受了如此重大摧残的身体,她的精力和状态已大不如前,老相一天一天呈现。她的生命已进入晚年。只是我还没有读懂她。
母亲现在还能做得一手好面。为了我她会花专门的心思,早早地准备,回到家,那一碗面就会热腾腾地端出来。吃一碗面,这是我与母亲之间,最大的秘密。
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
作者简介
杨斌,西安人,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,媒体人。
欢迎投稿至邮箱:1004961216@qq.com
如有疑问可在后台留言询问
欢迎关注“浅海文苑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