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说在我的人生中难忘的人有谁?我怎么也没想到,我的脑海中会浮现出一个陌生人,但也不完全是陌生人,可以说在我们镇子上,家家户户都知道他。
他叫什么名字不重要,在我记事以来,就常常遇见一个一年四季穿着军大衣的的中年男人,裤子肥大,裤脚总是拖地上,走路一摇一摆,手里拿着一个徐福记的沙琪玛。
他的五官清秀,鼻子挺拔,两只大眼睛上的深眼窝显得整张脸更加立体,甚至带着点儿异域风情。最惹人眼的莫过于他满脸浓密的黑胡须,和唱京剧的老生一般。
小时候遇见他,他总喜欢停下来和我做鬼脸逗趣,不断地把两只手掌遮住脸,数几个数,再打开露出鬼脸,伴随着清脆的笑声和孩童般的笑容,偶尔露出舌头像一只柴犬。一个中年男子发出那样清脆的笑声是很少见的,现在回忆起来觉得那像是一个少年会发出的笑声,但幼小的我当时只是感到无比的亲切和喜爱,愿意和他玩儿。
SIMPLE LIFE
镇子很小,每天都能遇见他,在我的记忆里,他对我做的鬼脸变成了日常事,我很享受和他的调皮互动,当然他不只是喜欢我,他几乎对镇子上所有的小孩子都做那样的鬼脸。小镇的生活节奏很慢,他的日常节奏也很慢,但时光依旧领着我长大,从小学升初中后功课变得繁忙,我也不怎么再遇见他,但还是会偶尔遇见几次,也没有再做鬼脸。
初三的某一天傍晚,依旧是宽松的衣着,清秀的面貌,手里拿着他最爱吃的徐福记沙琪玛,他从我家门口经过,我朝着他的方向靠过去,他径直地从我面前经过,眼神依旧清澈无比。
他仿佛没有认出我,我觉得自己变成透明人一般,后来又遇见几次,我变得没有勇气主动上前去,毕竟我不再是小孩子了,而且青春期的女生总是有一些小别扭,但我总是在他附近观察,也会故意站在他能看见的视线范围内,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把我过滤掉,然后对着一个妇人抱着的小女孩做鬼脸。
后来我才明白,他只和很小的孩子做鬼脸,与其这么说,不如说他只和天真无邪的幼童做鬼脸。他们的眼神都干净地没有一点儿杂质,像是贝加尔湖倒映出的日月星辰,所以也不觉得奇怪了。从那段时间后,我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,没什么空再去观察一个路人了……
again and again
高中,我和朋友出去聚会,在街上遇见了他。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,感觉他的胡子变白了一些,眼睛依旧和少年一样乌亮,我好想叫住他,但我知道,如果我叫住他,结果就是尴尬的局面。
他笑着看街上各种穿着时髦的年轻人,一摇一摆地走着,边走边吃沙琪玛,嘴角还残留着一些沙琪玛屑。
这次遇见他让我的内心好不平静,我感到一阵心酸,其实是我感觉到他真的变老了,可是那双眼睛和笑容,还是和孩童一般。?
回家后在饭桌上和我爸妈第一次聊起了他,爸爸说他比自己大一岁,小时候住他家对面,家里条件非常好,是高干子弟。我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,对他的好奇一下子涌了出来。我开始不断地追问各种他的从前……
WE ARE
YOUNGER
今年我读大二,我在和我爸聊写作人物的事情,突然想到他又问了几句,我爸非常平淡地说:“他死了一段时间了,死在了外面,还挺可怜的。”我听到这番话后觉得往前种种如梦一般,他怎么就死了?还是那样地无声无息,如果我不问,好像也没有人会和我说起。我继续追问下去,才知道他的处境。
他从前是一个很有学识的高干子弟,一表人才,不少姑娘赶着追他。那年他30岁不到,有一个已经订婚了的未婚妻,准备第二年结婚。
在一次去寺庙看表演,他的摩托车从桥上摔下撞到了脑袋。在当时那个年代,他的X是家庭条件好,把他送到了上海最好的医院,他的生命得以延续。他的不幸亦从此开始,智力只有5岁左右的他,偶尔还会发癫病,未婚妻自然不再是他的新娘……
PICUTURE
其实我觉得他的不幸某种程度上还是挺遭人嫉妒的,上天让他的肉体得到痛苦,让他的灵魂永远拥抱纯真,永远停留在最简单的思X。而我随着长大,思考的模式越来越复杂。或许他拥有的快乐比我们这些长大的孩子要多得多。
但是这种羡慕依旧掩盖不了他悲剧性人生所带有的悲凉感,他的父母去世后只剩一个姐姐,但姐姐不怎么管他,而他总是喜欢在外面逛,记忆可能也不大好了,就这样越走越远,终于,找不到回家的路,在不知道什么地方,发病倒地,头朝下,地上水潭里的水没过口鼻,被人发现时,已经死了。
成长
这就是他的故事,我难忘的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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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周雨雯
编辑:侑晨YouChain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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