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煦暖,艳阳正好,抬眼望去,院里柿子树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柿子,点缀在碧绿的叶子中间,恍惚之中灿若星辰。
柿子熟了,落了,母亲已经睡在故乡的山头,再也没人来把柿子捡了,拖着破板车拉去卖了!
母亲走了大半年,但她音容犹在,走进柴屋,那辆破板车顿时好像被吹了一口仙气,恍惚之间响起吱吱呀呀声,不断地萦绕在在耳际,让人回想起母亲在世的点点滴滴。
每天天没亮,她就早早起床,自己炒碗剩饭,带上一罐水,揺着破板车出门了!板车上装着鸡蛋、鸭蛋、桔子、枣儿、柿子。一个小小的布钱包挂在板车把手上,车里还有一杆秤和一团错乱不齐的方便袋。这些袋子都是平时母亲捡来的,没花一分钱,但能装东西。
母亲早起做买卖是很讲究的。她说,早起出门时,要是遇到男的,那天的买卖就非常顺当,要是遇上女的就麻烦一些。特别是大清早不能和人争吵。
在她认定的那些禁忌中,我家的女儿们都学会了早起看天色的习惯!特别是看到一大早有人急匆匆赶路时,我们一定会退避让路,给他人方便!
三塆五里,母亲摸得特别熟,哪家人急需鸡蛋,哪些人爱吃柿子,什么时候全塆人都在家,哪个时间东西最抢手,母亲心中有数!要是赶上哪里开庙会,母亲更是喜上眉梢,不仅东西卖得快,还能免费看上一场土戏。
从年头到月底,母亲都在自家单屋独院辛勤劳作,只有在这艳阳灿烂的日子里,她老人家就是一次全身心放松,旣有做买卖的收获,又可以聊天看风景。所以,无论外人看起来有多劳累的差使,母亲做起来是那么轻松快活!
母亲特别勤俭。尤其是对这些她亲手劳作的尤物,一个个都当成活宝贝。由于是自家生产,没有漂亮的包装,卖相不好,不识货的年青人难免看不上,母亲就会幽默的说,黑黑姐儿贤,细细果儿甜!不信,尝一尝!
为了卖掉所有果品,她讲得口干舌燥也不舍得买口水喝。母亲总是不辞辛苦跑更远的村庄,走更远的路。有时天黑都没回家。每当听到父亲打电话来询问时,我们急得特抓心,天黑路滑,也不知母亲拉着破板车游到哪个塆村。于是分头寻找。
找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吼她,您哪就是不怕鬼吗?要是几个烂柿子把你老命丟了,看你划不划算?!可无论我们怎么急,怎么吼,母亲总是乐呵呵地说,今天就是多跑几脚路,所有西都卖光了。真是看她又急又气又无奈!
母亲做买卖最让我佩服的是她的默算能力。无论什么价,无论几斤几两,母亲总能准确无误算出来。母亲一生没进过学堂,几个阿拉伯数字都是父亲教会的。可是她的默算能力和对钱的打点是绝版的!
她常常得意地对我们说:你们这些伢儿,屁用都没有,我要是能读你们这么多年书,肯定能当数学家了!说这话时,我们不得不佩服我的母亲,社会是大学,实践出真知!母亲是在实践中长了真本领!
母亲每次出门卖东西,无论卖价多好,她都要给我留一份。有时在刚出门路过大街时喊我,有时在中午卖完了送到学校来给我。我总是责怪她这么不辞劳苦,我又不稀罕这几个鸡蛋和柿子,可她总是那么满足地看着我笑。我心里清楚,我的母亲大老远跑来就是想看看她的宝贝女儿了!
每当母亲转身离去时,我总是呆立着,久久地凝视她揺晃的背影和轻飞的银发。多少次,我想冲过去拥抱她,可脚始终戳在原地,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我才回过神!
最近几年,母亲老是叫她腿脚疼,走路一瘸一拐的,我们在心里嘀咕,您腿脚疼不是大病,丟不了命,免得为了几个烂柿子到处乱跑,害得我们老担心。可又有谁知道,这是我母亲发病的前兆!
母亲在重病期间,我们带她去看病。她哪里是看病呢?她是修成一颗身处天堂之心!我们没见过她一丝愁容。天天都有儿女陪,她从没享受这么高的待遇。无论病毒怎么折磨她,她精神上一直是快乐的,满足的。
她老是对人说,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,她享用了最好的美食,得到了全天下最大的尊重。就在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母亲身上,有着一股此心安处是吾家的安静娴雅之气!在临走前两个小时时,还清晰地对我说,儿啊,我知足了。
如今,柿子树叶子落了,徒留透亮的柿子挂在枝桠上无人问津,母亲的破板车停在柴屋里,他们和母亲一样,从此沉睡在浩荡的时光里,做着一场永远不再醒来的梦。
走在家中,看到的是满院落叶,一树红黄的柿子无人采摘,自古离殇多转瞬,睹物思亲,泪水再也止不住的盈满了眼眶。这空空的庭院啊,且为我存住那难报的亲恩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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